然後, 路海又聽到季良平的聲音低低的傳過來——

“的確，如果不是省賽那次她贏過我，我根本不會看向她、註意她、理會她。”

“全國賽的附加賽上，她一開局就處於劣勢, 讓我忍不住就想讓一讓她。”

“我那時以為自己是正義感作祟, 是因為看不慣比賽規則的不平等才心軟, 其實, 什麽對手、什麽比賽、什麽第一名、什麽全國冠軍……早就不重要了。”

“我想要呆在她身邊, 不想讓她受委屈，不想讓她受傷害，不想讓她被人瞧不起……不論是普通班、三流大學, 只要她點頭, 我就會陪著她去。”

……

路海沒有回頭看季良平的臉, 他怕自己更動容。

“是嗎？”許久之後，路海澀然開口，“還是你贏了。”

不管是對蕭樂的心意，還是蕭樂對他的心意, 季良平都毫無懸念的具有壓倒性的優勢。

路海忽然就想通了。

季良平說的對, 自己比他早了兩年認識蕭樂，卻什麽都沒發生，在自己之前, 肯定有認識蕭樂更久的男生, 可是, 和蕭樂走到一起的不是別人、不是自己，而是季良平。

這只能說明，季良平和蕭樂更合適而已。

季良平不僅僅是在對路海訴說，更是對自己。

他原本一心把蕭樂當做對手, 現在回想起來，那種單純的對手心理只維持到全國賽前夕吧？

他註意到女孩與路海言笑的出現在首都酒店大堂。

他註意到女孩踮著腳偷偷溜出酒店，去逛書城。

他註意到女孩在賽前掐著點兒起床，悠哉的坐在餐桌邊看小說。

他註意到女孩在比賽登臺演講時，有些微緊張卻又自信從容的模樣。

他註意到女孩出現在慶功宴上，與自己穿著同樣色系的衣服，在燈光下遭人調侃而微紅的面龐。

他註意到離別時，女孩挺直的脊背、悠哉的邁著步子，笑意盎然的同自己道別……

那一刻，有什麽東西話落心底。

四處都是峭壁，別人唯恐避之不及，只有你翩然墜落，無怨無悔。

他沈默著想，希望能早點再見到，不是在比賽的賽場上，而是作為普通的朋友，談笑風生，恣意歡暢。

他以為蕭樂會進實驗班，他便在入學考時交了一份認真的答卷。

結果撲了個空。

他以為蕭樂厭惡備受矚目，本想轉到普通班的他打消了念頭，在實驗班也默默無聞保持中等，因為在那裏，尖子生和吊車尾同樣引人註目。

結果，蕭樂在期末考後，拉著他一齊驚艷全校。

他以為蕭樂和自己一樣家庭美滿、才總是笑得那樣開懷爛漫。

結果，蕭樂趴在餐廳洗手臺前，因為家事操心勞體，狼狽的一點體面都不剩。

蕭樂設計了第一次被人圍毆，是在他家附近的小路上。

第二次則是與他精心設計後、在校門外。

他握著攝像機，在漆黑的夜幕下，用盡這輩子最大的鎮定自持，只為了抑制住雙手的顫抖。

他不能破壞了蕭樂的計劃，即便這個計劃他竭力想去阻止，可是不能！

他們明明可以想到更好的辦法、只需要再過三兩年，只需要等他們羽翼豐滿，再不濟，他會向父親求助，即便為難，父親也多半會因為自己的請求破例摻和進別人的家事中。

可是，蕭樂等不了。

那麽，我陪你一起，挖坑設陷，城府心計。

。

高中是個長身體的時代，也是個春心萌動的時代。

他們還是高一，對於學習談的少一些，對於男女生之間的八卦聊得多些。

班上哪兩個人在一起了，哪一對情侶因為選科不一致分手了，哪個女生和隔壁班男生摩擦出火花了，哪個男生和隔壁班花暗生情愫了……

即便如此，所有的爆料都比不上蕭樂和季良平的好嗑。

“蕭樂，有人找！”門前響起一個男生嘹亮的吆喝聲。

宗澤瞥了一眼，揶揄的笑道：“還是個男的！”

馬慧敏嬉笑著搗了搗蕭樂：“季良平又來了，這一天倒是要來多少次啊？”

蕭樂放下筆，擡頭望一眼窗外，季良平挺拔的立在窗前，臉上明明沒有笑意，偏偏讓人覺得如沐春風。

是了，現在是春天了嘛。

就算再冷淡的一張臉，也不會感到冰冷。

蕭樂聽到背後有人嘀咕，“這一天天的，估摸著馬上興致就過去了吧？開始越是難舍難分的，後面涼的越快。”

“用不了多久了，”蕭樂似是對著空氣說話，又像是自言自語，“等到分科、上了高二，你想看也看不見了。”

背後立馬噤聲。

馬慧敏沖蕭樂擺了個“讚”的手勢。

蕭樂淡淡的笑了，一出門就對季良平說：“班裏人都在猜你能來幾天呢！”

季良平思索了一下，“現在是四月底，還有兩個月就要放暑假了，你就回他們，最多倆月。”

“噗……”蕭樂失笑，萬萬沒想到，她和季良平在邏輯上那麽契合。

蕭樂收住笑：“所以，到底是什麽事？”

季良平把手中握著的本子遞給蕭樂：“數學筆記，你先看看預習一下，周末開始學這個了。”

“你上午來的時候就不能一齊給我嗎？”蕭樂也忍不住揶揄上了。

季良平眸中傾瀉出惱意：“忘了……不行嗎？”

蕭樂笑的更歡了，感覺自己是個怪阿姨，以逗美少年為樂，不懷好意，十分猥瑣。

天氣一天天熱起來，隨著期末考的逼近，大家似乎都忘記了張曉默曾經在學校論壇上發的帖子，忘記了謠傳中的蕭樂和路海有一腿。

不僅僅是期末考，前一段時間，他們剛剛提交了分科表。

學校主打物理化學班，其次是政史班、物生班、物地班之類。

所有人意料之中的，蕭樂這個突然出頭的神級學霸選了物化。

幾次月考下來，蕭樂的成績一直居高不下，證實了她的水準，也讓蕭樂自己信心倍增。

就算是笨鳥先飛的結果，好歹知識是被她消化掉的，是她穩紮穩打的基礎，這裏沒有半點水分。

除了數學物理和英語，其他課程偶爾也會有疑難點，蕭樂便拿著教材直接去找21班的季良平，學習新知識點的當天就解決所有疑問。

蕭樂還真不信了，學到這種地步，自己還能出什麽大岔子。

高一下學期的6月，是個有些悶熱的時候。

周末，蕭樂照舊和季良平約在甜品店，一個下午，蕭樂做了兩份數學卷子，一份148分，一份150分。

季良平坐在蕭樂對面改著卷子，明明只需要核對答案，季良平卻執拗的在每一道題目後面畫上一個勾。

這樣一來，通篇都是紅色的勾。

蕭樂無奈：“直接畫一個大勾不就好了嗎？”

“這樣比較有成就感。”季良平樂此不疲，最後在卷子的正面打上“150”分，“明天再做兩份卷子，如果結果和今天大差不差，那就說明咱倆順利完成了目標。”

蕭樂咬著吸管，疑惑的“啊”了一聲。

季良平笑笑：“不說在寒假裏定了個小目標嗎？半年，學完高二數學。”

蕭樂還在費勁兒的回憶，後頭老板一拍腦門兒，“我想起來了，小樂你還真說過這句話！”

季良平掃一眼老板興奮的臉，看向蕭樂的目光滿滿的哀怨。

蕭樂咬著的吸管一抖，差點沒掉出來。

她口齒不清的說：“我沒忘，哈哈，剛剛這不是被問蒙了嘛……”

即便如此，季良平還是不打算饒恕她。

“明天下午，你要陪我。”

“唔，沒問題。”蕭樂正奇怪著，不是每周周日的下午倆人都是一起嗨皮，嗨完了上學的嗎？

然後，蕭樂就被季良平帶回了家。

蕭樂在月初剛剛搬家，季良平家在3幢，她家剛好在隔壁的1幢，事發突然，蕭樂根本沒反應過來。

踏進電梯門時，蕭樂邁出的腳都在猶豫。

季良平立馬無聲的用眼神指控蕭樂不講信用。

蕭樂腿抖了抖，還是進了電梯。

3幢1503室，蕭樂不是第一次來，卻比第一次緊張得多。

那時她聯系不上季良平，又氣又擔心，近乎是殺氣騰騰的上的樓、敲的門，什麽都沒顧上。

這次終於有一種被男友帶回家的感覺了。

“呃，來你家做什麽。”站在門口時，蕭樂忍不住問。

季良平邊掏鑰匙邊說：“我媽做了甜點，想讓你嘗嘗。”

蕭樂眼睛微亮：“真的嗎？”這種好事，哪裏需要繞彎子啊，早點說不就好了！

季良平輕笑：“還煮了一壺奶茶，我記得你喝奶茶不喜歡加糖加料，所以只是純牛奶和紅茶煮出來的。”

蕭樂還沒進門，口水都快落下來了。

上輩子她也愛自己煮奶茶喝，不加糖不加料，用細細的濾網過濾後，濃稠絲滑，是她最大的享受。

“唔，聽你那麽一說，我還真聞到奶香味了。”蕭樂瞇著眼，有點沈醉的嗅著空氣中飄來的香氣。

季良平失笑，給蕭樂遞了一雙亞麻色的新拖鞋，自己也換上一雙淺灰拖鞋。

林雲清聽到門的響動聲，想著自己要不要矜持一點，先在廚房裏做做樣子，然後就看見一副熟悉的饞臉朝自己靠過來。

“阿姨，我來幫你吧！”

蕭樂不是做做勤勞樣子，而是想馬上喝上奶茶。

林雲清並未拒絕，耐心的交代幾件瑣事給蕭樂。

兩人忙活完了，開開心心的把下午茶點端到茶幾上。

瞧著蕭樂和母親融洽的像一對母女，季良平的眼睛熱熱的，有什麽念頭從腦中劃過，無形之間加深著某個執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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